【谭赵】我们重逢和分别时不同（04）
工作调动，下周搬家，两个部门来回跑，独自坐在黑暗的办公室中，累得想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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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
谭宗明果然很快就打来了要约定见面的电话，赵启平欣然应允。医院事忙，暑期突发状况不断，时间一改再改，足足推后了两次才最终敲定。谭宗明不慌不躁，耐心配合，反正他有的是时间。
见面地点约在距离医院不远的茶室，为了方便赵启平来回。赵启平姗姗来迟，谭宗明面前的茶杯里，水已经凉透了。
“对不起，来晚了。出了点突发状况，怠慢不得。”赵启平用力握了握起立的谭宗明伸出的手，一边解释，一边大大方方地在他对面落座，客气得恰到好处。
“你饿不饿？要吃点什么吗？”谭宗明尴尬地收回不自觉伸出想抚摸对方的手，重新坐下，拿起茶壶给赵启平倒茶。
“不用了。”赵启平道了谢，接过茶杯一口饮尽，“医院还有事，我一会就得走，咱们就直奔主题吧。”
“能让我见见孩子吗？“谭宗明看出赵启平的敷衍，小心地开口。
“当然可以。”赵启平看着面露惊讶的谭宗明，笑着说：“难道你以为我会不让你见孩子？你是他父亲，这是你们俩的权利，我不会阻拦。不过可能要慢慢来，孩子还小，也不认识你，刚开始难免会生疏，希望你别介意，多给他点时间。睿睿这孩子还是很好哄的。对了，孩子名字叫赵景睿，景色的景，睿智的睿。每次你见面之前先和我联系好，我会把孩子给你送过去，当然，孩子认识你之后，如果他愿意，你也可以直接去幼儿园接他……”
“为什么不告诉我？”谭宗明打断赵启平的滔滔不绝，压抑着问他。
“……我们分开时我也不知道。”赵启平沉默了几秒，“别看我是医生，可这种事也是第一次，没经验，过了很久才发现的。”
“那你当时怎么不给我打电话？我的号码一直没变过。”赵启平无所谓的语气让他心闷闷地疼，仿佛有一把锤子在胸腔里不紧不慢地敲，不烈，却密。
“我以为你结婚了……”赵启平的语气没有刚才那么干脆了，一股粘滞感横亘在两人中间，“……毕竟你离开就是要回去结婚的。”
“我没结婚！我把婚约退了。”谭宗明急于摆脱这种粘滞，却发现全身无力，挣脱不开。
“呵……”赵启平笑了笑，“这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你了，总不能恭喜你吧，又不是什么好事。”
谭宗明盯着赵启平的脸，赵启平笑得很假，他可能不知道，他的眼睛没有在笑，里面盛满了悲伤。他真正的笑容不是这样的，他会咧开嘴，眼睛会眯起来，眼周会出现细密的褶皱，丑巴巴的。
谭宗明端起杯子来，里面的残茶在苦中又透出涩味，从舌根蔓延，一直戳进心底。
“现在说这些已经发生的事情又有什么意义？”赵启平端起杯子放在嘴边，眼睛盯着桌子上的木纹，轻啜杯中的酽茶，像没有指望他的回应似的喃喃自语。
“好！那我们就说些没有发生的事。”谭宗明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，“我们结婚吧。”
赵启平举起茶壶的手抖了一抖，壶盖和壶身发出一声细碎的敲击，随后归于平静。谭宗明虽然清楚不应存有任何希望，可心脏仍止不住地加速跳动。赵启平缓缓地为自己的杯中注满茶水，带着无奈的轻笑微微摇头，好像他面对的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，正在任性地提出要买一件新式的玩具，无理取闹却也不必理会。
“知道孩子的存在我是很震惊，但我不会和你抢孩子的，我希望能够照顾他……也能照顾你……”谭宗明一口气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出了口，“我当年找过你，我以为……”
“等你准备好见面了，就给我打电话。第一次我们双方最好都在场，这样孩子不会觉得害怕。小孩子其实很敏感的。”赵启平再次饮尽杯中的茶水，放下杯子，打断谭宗明的话，对他的提议不置可否，而是采用公事公办的语气，决定立刻结束这次会面，“我先走了。”
谭宗明看着赵启平匆匆离开的背影，其实最后他想问：那么你呢？你会不会害怕？可是他说不出口。
他早就对这次见面做过脑中预演，商场中浸淫已久，习惯了每做一件事都先想好预案，工作如此，生活如此，甚至感情，亦是如此。不管赵启平是会剑拔弩张还是恶语相向，甚至拳打脚踢，他都有解决方案。可眼前的赵启平如此平静，那个热烈激情的赵启平消失了，在不了解对方情况下所做的预案，毫无用处。之前心中猜测的场景全部化为泡影，手中握住的矛和盾都没有了用武之地，丢盔弃甲后，不知所措。在商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，谭宗明第一次有了无能为力的感觉。
第一次见面约在了赵启平家里，赵启平也是同意的。前一天晚上，曲筱绡专程过来给朋友打气，但也忍不住问：“你干嘛要把他约到家里来啊？在外面约个地方见面多好。”
赵启平脸色不太好，看起来很累：“在家里对孩子好，都是熟悉的环境，我也在他身边，他也不会感到害怕。”
睿睿在旁边搭着乐高积木，曲筱绡看了孩子一眼，默默地在心里说：“也许孩子根本就不害怕呢。真正害怕的，是你自己吧。”
真让曲筱绡说准了，也许是血脉相连，睿睿对谭宗明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排斥，反而有些不自觉的亲近。
谭宗明进屋后，赵启平只告诉睿睿他是“谭爸爸”，并没有费力去解释亲生父亲的问题。而睿睿开心地欢迎了这个上一次见面还是“伯伯”的男人，并且对这个“谭爸爸”的接受程度也很高，根本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排斥，除了刚开始不时看向赵启平寻求鼓励以外，后来基本就把谭宗明当成了自家人，把自己的玩具全都搬出来与他共享。
从前他们在一起时，比起温柔，谭宗明更偏严肃，刻板遵守着自己的规则，不知变通。赵启平热衷于给他捣乱，努力打破他的条条框框，他的每一个点滴的改变，都会让赵启平欣喜半天。现在赵启平坐在沙发上，看着一身休闲装的谭宗明盘腿席地而坐，脸上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柔，简直不像个谭宗明了。睿睿把自己的积木摆得满地都是，耐心地向谭宗明讲解每一块的用途。父子两个不时轻声交流。
自从知道睿睿的存在以后，赵启平从没幻想过眼前的这种景象，因为他知道，这一切都不属于他。可现在面对这种平静安稳的居家场景，他突然觉得，这样，真好，若能一直如此，该有多好。
赵启平前一天晚上睡得不好，不知道是因为激动，还是因为紧张，一直毫无睡意。怕起晚了，也不敢吃安眠药，睁着眼躺在床上，直到天光微熹才浅浅睡着，没几个小时又被睡饱的睿睿吵醒。现在看着这一大一小相处融洽，赵启平放下心来，困意也就席卷而至，在挣扎数次无效后，终于斜倚在沙发上睡着了。
谭宗明其实一直在偷看赵启平。从一进门他就看见赵启平精神不济，眼底一圈突兀的青黑，看着就让人担心。刚才又见他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，再一抬头，人已经睡着了。
“爸爸睡着了。”谭宗明悄悄地和睿睿说。
睿睿回头看了一眼，站起身来，走到沙发边去拿靠垫。谭宗明怕他把赵启平吵醒，赶紧跟过去问他要干什么。
“那个是枕头。”睿睿指着一个靠垫悄悄地在谭宗明耳边说，“爸爸总是枕那个。”
谭宗明轻手轻脚地把赵启平放倒，把睿睿指定的靠垫垫在他的头下，赵启平调整了姿势，没醒。
谭宗明回过头，睿睿正举着个抱枕站在他身后，看见他回头，就把手中的抱枕递给他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谭宗明不明白。
“被子！”睿睿认真地说。
谭宗明懵圈了，拿着手中的抱枕不知所措。
“谭爸爸你真笨！”睿睿虽然压低声音，但语气里仍带着显而易见的鄙视。他抽走谭宗明手中的抱枕，耐心地教给他：“看，把这里拉开，再打开，就变成被子了。”
谭宗明赶紧跟着儿子的指导成功把抱枕变成了薄被，轻轻盖在赵启平身上。
“谭爸爸，你真聪明！”睿睿很给面子地竖起大拇指夸奖谭宗明，“一次就学会了！”
谭宗明第一次被自己的儿子夸奖，内心获得极大的满足。他蹲下身子，平视着睿睿，问道：“那我和爸爸，谁更聪明？”
“我爸爸更聪明！”睿睿没有半分犹豫地脱口而出，“因为这都是他教给我的。”
谭宗明很想哈哈大笑，可是碍于身旁有个睡美人，只能把这笑声压在心里。睿睿回到积木旁，继续他的建造工程，谭宗明看着赵启平的睡颜，想去握他露在沙发外的手，却最终停止不前，攥了攥拳，帮他拉严了被子，默默地在心中说：“谢谢你，赵启平，你把孩子教得很好。”
赵启平是被儿子的欢呼声吵醒的。他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，摸着身上的被子和头下的枕头，不知自己身在何处。他慢慢地撑身坐起来，才发现自己睡在沙发上，几个小时的睡眠让他的头隐隐胀痛，他伸手在太阳穴上揉了揉。
“再来一次！再来一次！”
“好嘞，等着啊！”
“哇！谭爸爸，你真厉害！”
赵启平顺着声音看过去，谭宗明带着睿睿在厨房里炒菜，谭宗明正在那颠勺，逗得睿睿一阵阵地叫好。
“睿睿。”赵启平醒了醒神，开口叫到，声音有些沙哑。
“爸爸，你醒了！”睿睿像一阵风似的跑过来，扑到赵启平身上，“你睡得好不好？”
“谢谢睿睿，我睡得很好。你们在做什么呢？”
“我看钥匙放在门口，冰箱里也没什么存货了，就带睿睿去了趟超市，买了点菜。”谭宗明端着盘子从厨房走出来，腰间扎着围裙，听到赵启平的问话随口答到，“今天给你们露两手！”转身又回了厨房。
谭宗明做菜的手艺很好，从前两人在一起时，赵启平因为工作忙，撒娇不肯进厨房也不肯去外面吃，非逼着谭宗明举手投降，亲自下厨。谭宗明腰扎围裙，把饭菜摆上桌的那一刻，是赵启平感觉最最幸福的时刻。可谭宗明嫌做饭会沾染油烟味，经过几次之后也就不再热衷于此，赵启平的撒娇也难再奏效了。
现在突然再次看到梦寐以求的场景，赵启平一时有些愣住了，眼眶有些微热。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，他只能抱紧怀中的儿子。
在谭宗明走回厨房后，赵启平平静了情绪，看着怀里孩子因为开心而闪着光的眼睛，轻声问：“睿睿，你喜欢谭爸爸吗？”
“喜欢！”睿睿肯定地回答，为了表示自己的肯定，还重重地点了点头，“今天能让谭爸爸住在咱们家吗？”
“呃……那谭爸爸要住在哪呢？”
“他可以跟你一起睡呀！”
赵启平一把捂住睿睿的嘴，警惕地朝厨房看了一眼，确定那人没听见才松开手。想要严肃地和孩子讨论这个问题，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，最后只能就事论事：“谭爸爸第一次来咱们家，要自己睡。他可以睡在你的房间，然后你来爸爸房间睡。”
“那第二次他就可以跟你一起睡了吗？”
赵景睿的嘴又被堵上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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