进可攻退可受

【楼诚】道阻且长

道阻且长,行则将至。
尚在懵懂的明楼和团子明诚,信仰,将照亮他们前进的方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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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楼从学习小组回来,夜幕已经罩在了头顶上,明宅的窗口中透出暖黄色的灯光,如寒夜中的一簇火焰,让黑暗中的他不觉加快脚步。可大门打开着,司机老于正急匆匆地往外跑,差点和明楼撞个正着。
“于叔,你这急急忙忙干什么去?”明楼朝旁边一闪,稳住身形,扶住因急停而差点摔倒的老于,奇怪地问。
“老于!你先沿着去学校的路去找!我这就打电话给明堂哥,他家里人多好帮忙!”明镜从门中探出身子来向着老于吩咐,明台被她牵着手跟在身后。明镜看到门口的明楼,立刻冲着他喊:“明楼你怎么才回来!你和老于一起去!”
“怎么了?”明楼紧张起来,家里乱哄哄的好像出了什么事。
“哎呀!阿诚现在还没有回来!不知道跑去了哪里!”
明楼一下就急了。八岁的明诚今年才开始去学校上学,因为身材瘦弱胆子小,明楼担心他心里害怕,也担心他挨欺负,一直都带着他一起上下学。可这个月他参加了一个新的学习小组,小组有活动时他就会让明诚自己回家,本来一直都好好的,怎么今天就出了事。明楼心中的自责快要溢满胸腔。
一家人正乱成一团,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口,由外向内缓缓走来,一身落魄。
“哎!那不是阿诚吗?”老于看清自门口进来的人影,大喊出来,“阿诚回来了!”
明楼转过身,那个低着头一步三晃的孩子,不是明诚又是谁。明楼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,一把拉住孩子的手就往屋里拖。
“阿诚!你跑哪去了!放学为什么不回家!”
明镜听到声音也迎到门口,挡住了流泻而出的灯光。“好了好了,回来就好!明楼啊,你和他好好说,别这么凶,小心吓着孩子。”
明台跟在明镜的身后,懵懂地陈述自己的发现:“阿诚哥,你的衣服脏了。”
明楼把明诚拖进屋里,借着明亮的灯光才看清,这孩子一身狼狈,脸上黑一道白一道,新棉衣上满是尘土,扣子七零八落,书包的带子都扯断了,提在手中,露出的课本也揉搓得不成样子。
明楼知道定是出了什么事。棉衣是今年新做的,明诚一直小心地穿,生怕蹭脏一点,连脱下时都会认真折好才收进柜子里。那书包和课本更是他的宝贝,便是摔倒也是要护在怀里的。现在这个样子,可不是不小心摔跤能解释得通的。
“阿诚!你这是怎么搞得?谁欺负你了?伤着哪里没有?”明楼觉得弟弟肯定是被别人欺负了,心疼地把他拉到灯光下,翻来覆去地寻找他身上可能存在的伤痕。
“哎呀!张妈,快点烧些热水!”明镜也俯下身来看明诚脏兮兮的小脸小手,一边冲着厨房里的张妈喊,“先给阿诚擦擦脸!”
“哥哥……”明诚轻轻地喊着明楼,颤抖的嘴唇一张开,眼泪就忍不住地往下掉。
明诚小小年纪吃了很多苦,明楼最看不得他哭,现在一见这情景,也顾不得其他,赶紧把孩子抱进怀中轻拍着安慰。可是明诚不再说话,不管明楼再怎样追问,只是揪着明楼的衣襟,把脑袋埋在他怀中默默流泪,不时发出一两声抽泣。明楼也没有办法,安慰了在一旁着急的大姐,抱着明诚进了书房。
明诚哭了半晌,在明楼怀中朦胧睡去,可手指仍然死死抓住哥哥的衣襟。明楼拿一本书,坐在沙发上,看几眼书页就低头看看怀中的孩子。台灯罩子压得低,橘黄色的灯光从边缘流淌而出,柔柔地打在孩子的脸上,他的睫毛上挂着闪光的泪滴,眉峰微簇,印下几丛阴影。明楼把手中的书倒扣在沙发上,把空出的手缓缓移到孩子脸颊上,轻轻擦拭未干涸的泪痕,不想却吵醒了孩子,明诚慢慢张开眼睛。
“阿诚……”明楼用气声温柔唤他。
“大哥……”明诚嚅喏着答。
“今天发生了什么?能不能告诉我?”

明诚放学时,记得明楼说过今天不能和他一起回家,收拾好东西怏怏往家赶。街边许多小摊贩,剃头的,擦鞋的,卖膏药的,算命的,最吸引他的还是卖小吃的,馄饨、锅贴、烤地瓜,香味飘出老远。明诚紧紧攥着口袋里的铜板,狠狠咽下口水,一路走,一路看。
大路口有个男孩子在卖花,娇艳的玫瑰装在篮子里,指尖握着一枝跟在老爷太太先生小姐身后纠缠。一个男人被缠得心烦,大声骂着“小赤佬”回手就是一巴掌,巡警看见跑过来举着警棍追打,男孩如街头逃窜的老鼠,飞快地在车水马龙间穿行。跑过明诚身边时,两人轻擦而过,一枝玫瑰跳出篮筐,掉落在地上。明诚捡起那枝花,回身眼见那孩子钻进了弄堂。
那是怎样的一副面容,面黄肌瘦,满脸菜色,不堪重负的脖子上是圆圆的脑袋,短发下是掩不住的条条伤疤,只有一双眼睛亮闪闪的,闪烁着挣扎求生的光。明诚觉得这脸如此熟悉,是他一生挥之不去的梦魇,那就是一年前的自己,那个几乎就要死掉的自己。明诚追了上去,玫瑰柔嫩的花蕾随着他的奔跑慢慢绽开。
明诚在弄堂里七拐八弯,终于在堆满杂物的死胡同里找到了那个男孩。
“给你!”明诚把手中渐渐委顿的玫瑰递了过去,“你的花掉了。”
男孩警惕地看着他,没有答话,转身就要走。
“还有这个!”明诚手中铜板相击的叮当声唤他回过头来,眼中射出惊喜的光。
“我只有这么多了。”明诚抱歉地说。男孩抢过他手中的钱就跑,明诚被吓了一跳,却又为自己帮助了一个曾经的自己而开心。“起码他可以买些吃的填饱肚子了。”明诚在心中告诉自己。
小巷幽深,明诚嗅着玫瑰寻找来时的路,不防在岔路口被人拦住。那是一群衣衫褴褛的大小孩子,每个都是那种饔飧不济、饥寒交迫的模样,刚才那个卖花的男孩也被薅着领子站在其中,脸颊上的巴掌印如明诚手中的玫瑰花瓣一样鲜红。明诚看着他们,圆圆的眼睛里满是疑惑。
“是他吗?”领头的男孩比其他人略高大些,他拎起卖花男孩的领子,低声问到,言语中丛生着阴暗的冰碴。卖花男孩没说话,只是轻轻点了点头,随即被朝外一扔,顺势靠在墙边。“抢!”领头的男孩一声令下,一群孩子朝明诚蜂拥而上。
明诚被吓呆了。他被母亲毒打过,趴在地上舔食过砖缝里的食物残渣,撕掉过带着皮肉粘在伤口上的衣服,可是还从来没被同龄人如此围攻过。这些孩子把他推倒在地,翻遍了他所有的口袋,在撕打间扯掉了他棉衣的钮扣,又去抢他的书包。明诚死死抱着视若珍宝的书包不肯撒手,免不了挨了一顿拳打脚踢。张婶缝制的书包带子被扯断,大哥买来的课本被丢在地上任人踩踏,大姐送的铅笔被捡起来带走,连明台塞给他的几颗糖果都进了这些人的口中。
行凶的孩子们在拿走所有值钱的东西后,四散逃走,卖花男孩怜悯地看了一眼摔倒在地上的明诚,依然跟随在自己同伴身后,没再回头。明诚从地上爬起来,这才发现在一片混乱中,他手中还一直紧紧攥着那枝玫瑰,柔弱的花瓣已经凋零,被鞋底踩过,点点黑斑出现在艳红之间,那是腐烂的前奏。
明诚把凌乱的课本收齐在一起,尽力抚平纸张上的褶皱,装进已经扯坏的书包里。书包不仅带子断掉,侧面也被撕开了一个大口,明诚捏住破口,把书包拎起抱进怀里。他拍打着身上的泥土,虽然于事无补,起码聊胜于无。在做这些事情时,他都没有哭,小嘴倔强地抿着,眼眶中除了沮丧与不解,一滴泪也没有。他知道,现在他无人依靠,不能哭。他只想回家,回到那个明亮温暖的家,握住那双把他从噩梦中唤醒的手。

“哥哥,他们为什么要打我?”明诚心有余悸地问。
明楼沉默着。明诚虽从小惨遭虐待,可到底只是被困在方寸之间,明楼不知道该怎样向他解释这乱世中的浮生。那些生活在泥沼的孩子们如草芥漂萍,只是无奈地遵守着这无序世界中弱肉强食的原始规则,因为没人在乎,若想活命,就必须如此。
“他们的娘也和我的娘一样吗?”明诚听得似懂非懂,“大哥你不能帮帮他们吗?”
“大哥也没办法……”明楼抚着明诚的额头叹气,“因为这样的孩子太多了。四万万人皆是如此。我们都是没娘管的孩子。”
“那怎么办?”明诚的语调又低下来,“谁才能帮他们?”
谁?明楼想起小组内那个激昂的青年,那些被警察政客称作蛊惑煽动的言论。他能吗?他们能吗?
此时的明楼也无法给出答案。

多年后,当长大的明诚再次遇到这样的孩子,他依然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心痛,可他除了买下她篮中全部的花,也想不出其他办法。只能把自己刚买的糖炒栗子塞进孩子的怀中,让她用那微薄的热量暖暖身体。
但此时的他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。路虽远,行则将至;事虽难,做则必成。他和大哥,都不再是没人管的孩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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